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柑枳之香(1 / 2)





  《甜蜜入蛊》/妩梵

  ===第一章===

  承平十二年,大梁时逢凛冬。

  按说以往这时令,帝都上京都会降下几场势头不小的瑞雪。

  可今冬的上京城却丝毫未见霏霏落雪,反是掠境的积北之风刮得莽然又凶烈。

  每到夤夜阒静之时,裴鸢总会被那些打着旋儿、且四下呼啸的朔风扰了安梦。

  现下已是辰时,衾被里的汤婆子早已变凉,不再温暖。

  裴鸢知道自己该醒了,可冬日天寒,纵是意识已然清醒,她也不愿从温暖的香衾中爬起。

  裴鸢眯缝着双眼,想要再贪懒一会儿,她那薄薄的眼皮就如被浆糊黏住了般,不消片刻,竟是再度昏然睡去。

  玳瑁架子床外的两个小女使梳着双环髻,亦从围板外探出了小脑袋,正眼巴巴地看着又睡过去的自家小姐裴鸢。

  这二小女使一个名唤采莲,一个名唤采萍。

  二人见状互相对视了一眼,俱都有些不知所措。

  采莲暗觉时辰已晚,便隔着精雕的红木围板,稍带着探寻地小声低唤道:“小姐,您该起了。”

  ——“唔嗯~”

  裴鸢予了采莲软软的一声回应,她纤小的身子亦艰难地挣动了几下,两个小女使见此也终于舒了口气。

  小姐总算是要起身了。

  可半晌之后,却见架子床上的裴鸢又没了声息,只从茜色凤鸟乘云被里探出了一只如嫩藕般的白皙小脚。

  采莲和采荷微张了张小嘴,刚要再度唤裴鸢起身,却听见了些微的窸窣声响。

  二人回身望去,正见相府主母,亦是裴鸢的母亲班氏携了一众婢子入了内室。

  班氏的年纪刚过三旬,是丞相裴殊的正妻。她为裴殊诞育了两儿一女,而裴鸢正是班氏和裴殊的幼女,亦是相府唯一的嫡出小姐。

  采莲和采萍起身对着班氏福了福身,婢子则按班氏的指令,将内室双交四椀的漏窗上悬着的黯色帷幔拉起,采莲和采萍亦被唤去焚香备水。

  一室的下人忙碌了起来,裴鸢竟还在床上熟睡着。

  班氏的乌发绾成了妇人的倾髻,面容端丽且保养得宜,见幼女如此贪懒,边淡哂着,边无奈摇首。

  煦日穿透了漏窗的窗格,内室顿时明亮了不少。

  待婢子将架子床的围板打开后,班氏便将身香体软的幼女抱在了怀里,亦低首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,随后轻声唤道:“鸢鸢,该起了,不然见姑母该迟了。”

  裴鸢的姑母是大梁的皇后,闺名唤作裴俪姬。

  裴鸢自小便开始学舞,今日裴后唤裴鸢进宫的缘由,亦是因着她寻了京中有名的舞伶,想对裴鸢的舞技指导一二。

  裴鸢听见了母亲温柔且熟悉的声音,便知自己再不能贪睡犯懒了,终是强自睁了睁眼,糯声回道:“…女儿这便起来。”

  班氏轻抚了抚女儿柔软的发顶,边凝睇着她睡得霞粉色的小脸儿,边觉裴鸢的眉眼初显娇妩,亦隐隐有了几分倾城之姿。

  想来她爹裴丞相,原就是司隶一地有名的俊美公子,她姑母裴皇后也是上京出了名的人间富贵花。

  都言裴家常出俊男美女,班氏虽然也是个相貌端丽的美人,但其容色同裴家人比起来,还是少了几分精致和惊艳。

  裴鸢幼时便生得粉雕玉琢,异常可爱。

  班氏和裴相将她视若掌中之珠,她二人亦都希望幼女不要那么快的长大,可一眨眼的功夫,女儿便十三岁了。

  如今裴鸢正处于半大不大的豆蔻之龄,她自幼被父母娇养宠护,可谓是蜜罐里泡大的贵女,性子也被班氏和裴相养得纯真无邪,甚至到了这年岁,仍有些孩童的心性。

  思及此,班氏心中略有不舍,便将女儿往怀里拥紧了几分。

  再过个一两年,她的囡囡便该被择亲,嫁为人妇了。

  可这样一个温室娇女,她怎舍得她去嫁人呢?

  裴鸢嘴上虽应了班氏的要求,可却仍是犯困,那娇美的脸蛋儿看上去也有些迷迷糊糊的。

  班氏见状,便将手伸向了女儿的腰间,使着巧劲去呵女儿的痒。

  裴鸢蜷着纤小的身子,在母亲的怀中咯咯叽叽地笑出了声来,待她意识全然清醒后,又将小脑袋埋在班氏的怀里撒了会子娇。

  ——“母亲,我回来了!”

  未见其人,先闻其声。

  裴猇风风火火地入了室,他刚从北军军营归府,脚踩卷云纹靴,身上仍穿着赤色戎装,一副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。

  冷飕飕的寒风因着他的归来,被带入了内室。

  裴鸢刚刚睡醒,难免有些畏寒,便将身子又往班氏的怀里缩了缩。

  班氏因而温声道:“快把门阖上,你妹妹刚醒,会着凉的。”

  裴猇不屑地轻哼一声,却还是依着母命,将门扉阖上。

  裴猇是裴鸢的孪生兄长,亦是班氏和裴相的次子,相貌自然随了裴家人的精致昳美。

  他年岁尚小,身量也不如成年男子高大挺拔,虽常入军营却不曾身经百战,很显英挺的眉骨上却因着善武好斗,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疤痕。

  那处的墨黑锋眉亦因着那块疤,成了稍显戾气和蛮狠的断眉。

  裴猇的性情不似其父裴相温和儒雅,倒是随了他外祖父班昀。

  班氏一族本就是兖州望族,身为将门世家,班昀亦是最早随皇帝阏泽打下这悍马江山的功臣,待阏泽称帝后,班昀也被皇帝封为了当朝的长平侯。

  班昀统掌上京北军,兼任大司马大将军,可谓位高权重。

  因着裴猇的性情自幼便有些暴戾难驯,京中学识高的夫子也都畏惧他那混不吝的蛮横性子,班氏和裴相都拿这个次子颇无办法,最后只得将他送到了他外祖父那儿,让他自小便在军营习武。

  而今到了朔月寒冬,年节将至,班昀便将外孙又送回了相府,好让他陪着父母过年。

  说来,裴鸢所住的内室,原也是要分给裴猇一半的。

  裴鸢从不愿称裴猇为兄长,亦或是哥哥。

  只是因为他先她半刻功夫出生,便注定了长幼有序。

  虽然裴鸢知晓,裴猇每每同他那些狐朋狗友在上京官道打马而过时,总能惹得许多世家小姐显露倾慕之色。

  可裴鸢却觉,裴猇就是她上辈子的冤家,他总是喜欢欺负她,她才不想叫这个讨厌鬼一声哥哥呢。

  裴猇的猇字虽音同虎啸龙吟的啸字,但裴鸢自小便唤他小虎,后来家里人也都开始称裴猇为小虎。

  裴猇总觉得叫小虎,他英武的气场顿时便小了许多,所以很不愿旁人叫他小虎。

  但家里人既是都这般唤他,裴猇也只能隐忍下来,由着裴鸢小虎、小虎的叫。

  实则裴鸢和裴猇在八岁前,还是能和平共处的。

  因着裴鸢和裴猇是一对龙凤胎,所以幼时二人便同连体婴似的,走哪儿都手牵着手。

  到了九岁时,二人便到了彼此厌恶的阶段,总是因为一些小事争吵个不停,偶尔还会互相殴打。

  裴鸢自然是打不过习武的裴猇,最后总是哭哭啼啼地去裴相那儿告状。

  班氏便在正厅置了一个漆面的六扇立屏,将兄妹二人区隔开来。

  这般,二人各有各的空间,便减少了许多冲突。

  也是从那时起,裴鸢和裴猇开始分宿,不再共住一床。

  见裴鸢仍缩在班氏怀里眯眼贪懒,裴猇扯了扯唇角,用仍显稚嫩的少年音嘲讽道:“我几月未回府上,没想到你还是如此惫懒……”

  话落,裴猇又用眼上下打量了番隐隐有炸毛之相的裴鸢,复又谑笑道:“啧啧,还尤好穿粉衣,性子嘛…又这般的贪嘴娇气,真是形如一只待宰之彘。”

  ——“你辱谁是待宰之彘?”

  裴鸢的嗓音略显娇憨,面容却显了几分愠色,待被裴猇嘲笑后,裴鸢方从班氏的怀里一骨碌地爬了出来。

  彘便是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