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东方眼睛始终盯着女人的脸，端起了一个瓦罐。

既然已经答应了，必须得看着人家的脸吃饭，那么李东方就得看着这张脸。

要说盯着这张脸吃饭时，不反胃是不可能的。

看着她，还不如看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，或者干脆是个骷髅头呢。

反正李东方早就有过在死人堆里吃过饭的经历了。

可活着的骷髅头――想到这儿时，李东方隐隐又想到了什么。

却强迫自己不去想，捞出一块不知什么东西，放在嘴里大嚼起来。

是肉。

肉质细腻，味道鲜美，绝对是李东方生平从没吃过的佳肴。

女人定定地看着李东方饕餮大吃片刻，又问：“知道吃的是什么吗？”

“蛇。”

李东方含糊不清的回答。

“你真聪明。”

女人又笑了。

李东方希望，她最好是别笑。

在吃第一口时，李东方就想到了锦被下面那些黑蛇。

蛇这东西虽然可怕，可肉质绝对鲜美，具备补肾助阳的功能，问题是会不会做，敢不敢吃。

李东方不会做，却敢吃。

此时此刻，他继续补充体力，休说是美味蛇肉了，就算是活着的蛇，该吃还得吃。

“慢点吃，小心别噎着。”

女人温柔关怀的样子，就像长辈关心晚辈。

“大口吃肉，大碗喝酒，是我一贯作风。”

李东方厚着脸皮的吹了一个后，捧起瓦罐，很有男儿气势的喝汤。

说他吹，不是小看他。

他确实喜欢大口吃肉，但大碗喝酒嘛――在被庄小泼灌了个半死后，决定能不喝酒，就不喝酒。

等他放下瓦罐，又端起第二个瓦罐时，女人问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“李东方。木子李，日出东方的李东方。”

李东方眼下嘴里的蛇肉，看着女人的眼睛，很客气的请教：“敢问夫人芳名。”

“芳名？呵呵。你倒是很会说话。”

女人呵呵轻笑，徐徐说道：“三十年前，我应该姓叶，叫叶孤尘。树叶的叶，孤独尘埃的孤尘。”

“很脱俗的名字。”

李东方赞了个，飞快的吃着蛇肉：“叶夫人，您为什么说是三十年前，您叫这个名字呢？”

叶孤尘双眼滚动了下，抬头看着金字塔上的铜棺，好像梦呓似的回答：“那是因为，三十年前，我还没来这个地方。我，只是一对下乡知青的女儿。”

她刚说到这儿，站在旁边的老男人，忽然说话了：“夫人，您说多话了。”

“憋了这么多年，总算有个正常人来和我说话了，我多说点，又能怎么样？”

叶孤尘抬头看着他，语气阴森的问。

老男人立即闭嘴，不敢再说什么了。

李东方也狐假虎威似的，狠狠瞪了多嘴的老男人一眼，继续吃饭。

“三十年前，我刚满十二岁。”

叶孤尘的语气，又温柔起来：“但几乎所有看到我的人，都会夸我是美人胚子。尤其我的声音，特别的好听，唱起歌来时，他们都说是百灵鸟在歌唱。”

李东方立即由衷的附和：“您现在的声音，也能让百灵鸟自惭形秽的。”

确实，叶孤尘把李东方等人引过来时的歌声，几乎比原唱还要动听。

《我的祖国》这首经典歌曲能够面世，还有励志的故事存在其间。

那是上世纪的五六年，有人请刘姓作曲家为《我的祖国》作曲。

作曲家为了让人们喜爱这首歌，调查研究了从建国到五六年来，这些年内人们喜欢唱的歌曲，从中选出十首歌曲反复倾听，最后从其中一首《卢沟问答》中的第一句找到了《我的祖国》开始的半句。

为了能够创作出这首经典名曲，不被外界的干扰，作曲家特意在门上贴了他已死了的条子。

那才是真正的艺术家。

绝不是现代那些所谓的当红巨星，凭借买来的歌曲，在舞台上有病似的呻吟几句，哆嗦两下能比的。

这首歌随着电影《上甘岭》的播放，立即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。

三十年前是上世纪的八十年代，父母是下乡知青的叶孤尘，对这首歌耳熟能详本身就很正常。

更何况，她在这种地方呆了整整三十年，专练一首歌后，想唱的不好听，都不行。

少女岁时的叶孤尘，虽说应该不会考虑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生活，可肯定喜欢她当时所处的环境，直到――

叶孤尘再说话时的声音里，满满地都是痛苦，更是用手捧着稣胸，声音轻颤：“李、李东方，你相信吗？哪怕到现在，我也一直以为，我还是十二岁岁，我还是蓝天白云下的乡下。”

“相信。”

李东方又放下了第二个瓦罐。

换谁，从十二岁放逐到这种鬼地方、变成这样子后，精神都不会正常，会沉浸在过去美好的回忆中。

“可不是。”

叶孤尘摇了摇头，声音开始沙哑，接连说了几十个可不是。

按说，这时候应该有泪水滴落才对。

她没有。

只因她的泪腺，早就随着面部肌肉全面萎缩，失去了功能。

一个女人，在悲伤时却连泪水都流不出来，这才是真正的悲惨。

可怜。

李东方很想安慰她。

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唯有迟疑了下，放下瓦罐，慢慢伸出右手，捉住了叶孤尘的左手。

或许，她能从东哥这个动作中，清晰体会到他的怜悯之情吧？

“我不要你来怜悯我！我这个鬼样子，都是你害的！”

叶孤尘忽然嘶声尖叫，被李东方捉住的左手，猛地一翻，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