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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57)(2 / 2)


  残缺的琴键再无法发出声音,可古朴圣洁的乐声,却好似也跨越了时间,在这铺满落叶的树坑中回荡起来。

  汪峦手中捧着日记本,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钢琴边的人影身上。

  那个坐着的少年,应当就是伊恩,尽管看不清他的神情,但汪峦却能够感知到,他此刻心中压抑的雀跃与纠结。

  他一边弹着琴,一边时时抬起头,望向那个站在他身边的神父。而神父却垂眸看着他,像是在温柔的鼓励,又像是为他的天赋而欣喜。

  乐曲的声音渐渐远去,那流金凝成的虚影也开始弥散,少年伊恩久久地望着那里,苍鹰从祁沉笙的手杖上飞起,嗥鸣着挥散了最后的幻象。

  少年伊恩这时,才缓缓地收回目光,低声对汪峦说道:我们继续看下去吧

  汪峦点点头,他与金丝雀之间的联系,让他能够感应到伊恩此刻的心绪,脆弱却又不希望得到别人怜惜的安慰。

  于是他选择翻动日记,继续找寻起可能与此有关的记载。在那之后,大约两年的时间里,伊恩将自己的感情,深深地埋藏在心底。

  他以此痛苦,又以此欢乐,他享受着每一次与那位神父的接触,却又清醒地认识到,对方对他完全是长辈的慈爱,根本没有任何暧昧的可能。

  同时他也提到了,随着他们这批孤儿的成长,那位神父开始有意引导他们,去接触教堂外的环境。

  可惜,也许正是因此,才真正成为了伊恩不幸的开端。在日记的最后几页中,他这样写道:

  路德很久没有与翠丝说过话了,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,这几天经常会从教堂中偷跑出去。我问他去做了什么,他却只说是去尝试更为有趣的事。

  我不知道什么是更为有趣的事,比起外面的世界,我更情愿永远留在教堂中。

  又是两三页之后,他的笔迹忽然有些凌乱,虽然未曾说明,但汪峦还是从字里行间,察觉到一丝害怕:路德突然对我的日记本很感兴趣,缠着我给他看,差点就被他抢到。

  我想找个地方,把日记好好藏起来,绝对不能被他看到

  日记本上的内容,便到此为止了,不好的预感笼上了汪峦的心头。

  伊恩反复提到的那个路德,虽然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孩子,但汪峦却能感觉到,路德的性格并非如他一般纯善。

  这本日记的结束,也许并非是出自伊恩的主观意愿,而是被人被迫打断的,而打断的原因--

  很有可能,就与那个路德有关。

  路德最终拿到了伊恩的日记,并且猜出了他所暗恋的那个人。不,或许路德根本都不需要去猜,汪峦回想起那张几个孩子与希侬神父在钢琴前的合照,他一个时隔多年接触此事的人,都能察觉得到,更不用说真正与他们日日相处的路德了。

  那他发现后,会做些什么呢?向教堂告发伊恩吗?

  汪峦总觉得事情不会是这样的简单,他们从不能低估人心的暗面。

  就在这时,汪峦忽然听到,他们上方的藤蔓外,似乎传来了悉悉窣窣的响动,像是什么人不小心留下的脚步声。

  他立刻警觉起来,转眸看向祁沉笙,可祁沉笙的神色却只是淡淡地,像是早已知晓般说道:有人在跟着我们。

  那你还--汪峦乍然听闻时,不禁有些着急,可是很快他便明白了祁沉笙的意思。

  这个时候有心跟上来的人,着实不太可能是与当年的事无关的人,既然是有关的人,那岂不是来给他们白白送线索的?

  想到这里,祁沉笙也恰恰与他相视而对,而后手中的绅士杖无声抬起,那盘旋在伊恩身边的苍鹰,便迅猛地挥着翅膀,向藤蔓之上疾飞而去。

  转瞬之后,他们便听到了女人的惊呼,紧接着一个穿着修女黑袍的身影便从上方,坠落而下。

  她头上的黑纱狼狈地盖住了面部,有些老瘦的手挣扎着,终于将它扯了下来,露出那张惯是不苟言笑的脸。

  不知究竟该说是意料之外,还是意料之中,汪峦捧着日记本的手微微收紧,望着那倒在地上的修女蒂姆。

  蒂姆嬷嬷勉强收拢起自己的慌乱,起先是用指责的目光看向汪峦与祁沉笙,可几乎在刹那间,她便被站在旁侧的伊恩吸引了。

  你为什么回来了!

  她愤愤地伸手指着伊恩,古板的面孔因此而变得更为狰狞,声音中满满都是怒意。

  汪峦立刻便发觉了不对劲,蒂姆嬷嬷面对伊恩,只是单纯的生气,完全不带任何一丝一毫的害怕,就像是--她根本不知道,伊恩已经死去了那样。

  果然,他听见蒂姆嬷嬷继续怒吼道:希侬神父既然已经让你离开了,你又为什么要回来!

  面对蒂姆嬷嬷不断发出的责问,伊恩显然有些不知所措,他本就没有完全想起当年的事,但是对着这严厉的嬷嬷,又近乎本能的惧怕起来,这让他的思绪越发混乱。

  他让我离开

  离开回来,为什么回来

  他站在原地低声呢喃着,双手胡乱抬起抱住了头,金色的发丝从苍白的指间溢出,越发染上了脆弱的美感。

  半空中的苍鹰再次厉声高鸣,蒂姆嬷嬷对着那将自己从地面抓下来的怪物心有余悸,指责伊恩的声音,也由此小了下去。

  祁沉笙冷眼看着她,手中的绅士杖敲在落叶层上,发出沙沙的声响,明明动静不大,却让蒂姆嬷嬷的后背发凉。

  她终于想要将视线从伊恩身上移开,却被一种无形的气势压制着,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祁沉笙,只是听到他那冷淡至极的声音:

  看来嬷嬷对当年的事,很是清楚。

  既然已经来了,不如就说出来,让我们听听吧。

  蒂姆嬷嬷整个身子,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,但她还是尽力保持着端坐,拉扯过身前凌乱的黑纱,严肃地说道: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。

  几位虽然是客人,但还是不要随意在这里走动得好。

  祁沉笙对她的态度毫不意外,未曾执着绅士杖的手搭在汪峦的肩膀上,眼神微微而动,站在他们旁边的伊恩虽然仍处在混乱之中,却不可反抗地接收到了祁沉笙的眼神。

  流金碎光再次从他的身体中溢出,时缓时急地,有些无序地在半空中凝结起来,渐渐汇成了黑暗的教堂,燃烧的火烛照着高处,那钉着耶稣受难的巨大十字架,以及下方旧式的木质钢琴。

  钢琴开始无人自动,弹奏出当年他最常练习的曲子,因着伊恩力量的断续,那曲子也跟着忽高忽低,冥冥之中形成了诡异的音调。

  蒂姆嬷嬷何曾见过这般,她的目光中染上了挥之不去地惊恐,面对这样的伊恩,她能想到的仅仅是:你你怎么会,怎么会这样难道你已经堕落成了恶魔?!

  她望着伊恩,之前被忽略的种种开始无限放大--他的相貌比起走的那年来,几乎一点都没变!

  他一定是成了恶魔,恶魔!